光辉历程
反映三湾改编历史的油画
三湾改编纪念碑
三湾毛泽东旧居协盛和杂货铺
1927年9月,秋收起义失败。仅仅一周,原有5000多人的起义部队,只剩下不足1000人和48匹马。为了躲避敌人的围追堵截,毛泽东率领军队从文家市向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转移。为什么会遭遇接二连三的失败?一路上,毛泽东陷入了沉思。
9月29日,起义军翻越大山来到一个群山环抱,没有地方反动武装的山坳——永新县三湾村。次日,毛泽东在协盛和杂货铺里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。会议的主要议题有三个:一、整编部队;二、党支部建立在连上;三、建立士兵委员会,实行官兵平等。
“支部建在连上”确立了党组织和军队的关系,将一支成分复杂的旧军队改造成了有革命理想的人民子弟兵。毛泽东在《井冈山的斗争》中总结:“红军之所以艰难奋战而不溃散,支部建在连上是一个重要原因。”
神秘的两天
秋收起义失败后,毛泽东本打算带领起义军向湘南退却,但中途他改变计划,决定率队进入罗霄山脉的井冈山。这才有了后来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。可以说,从集兵文家市到转向井冈山的十几天时间,毛泽东每一天的活动和所思所想,都影响着中国革命下一步的发展。因此党史专家非常重视对这十几天的研究。
不过9月27日、28日这两天,毛泽东有过什么活动和他的所思所想,史料上语焉不详。党史学者刘浩林研究发现,27日早上,部队从莲花县城出发,日落时分来到九陂村。这次,毛泽东没有住在师部,而是在村民刘日九家住下。
秋收起义失败后,敌军围追堵截,军中疟疾流行,缺医少药,许多战士对革命丧失了信心,部队中逃跑成风。新中国后被授予中将军衔的赖毅将军回忆:
部队中弥漫着一股消沉的情绪,许多知识分子和军官出身的人,看到失败似乎已成定局,纷纷不告而别。有些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共产党员,也在这时背弃了革命,走向叛变或者消极的道路。一营一连的一个排就在排长的唆使下,利用放哨的机会全部逃跑了,并且带走了所有的武器。那时,逃亡变成了公开的事,投机分子互相询问:“你走不走?”“你准备上哪儿去?”这真是一次严重的考验。
面对这种局面,毛泽东感到有必要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,革命向何处去的问题。住在刘日九家的两天中,毛泽东不停的找人聊天,交换意见。他找得最多的是第一团连指导员何挺颖。
何挺颖曾在北伐军中担任过团指导员,政治思想工作能力很强,他所在的连队政治气氛浓,连队没有一个逃兵。短短两天中,毛泽东三次找何挺颖谈话,听取他对如何带军的看法。何挺颖认为:“部队接连打了一些败仗,军力锐减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这支队伍失去党的领导,最重要的问题是党对队伍的领导权问题。”“要从军队的党组织去考虑。现在部队中党的组织太少,党员人数也不多,这样就抓不住士兵,抓不住部队。要把党组织建到每一个连队。”
何挺颖的想法与毛泽东不谋而合。这些天他心中一直盘桓着一个想法:把党组织建到连上去。
之后,毛泽东又与宛希先、张子清、陈浩等干部交流了意见。当他了解到,北伐军只在团一级建立了党组织,营、连一级并没有建立党组织,更加坚定了要打造一支新型革命军队的决心。
通过一天多的思考,毛泽东厘清了部队中亟待解决的三个问题:一、建制零乱,人员成分复杂,革命动机不纯;二、没有富有战斗力的基层党组织;三、内部不民主,一些军官带有旧军队的不良习气,对士兵经常打骂,士兵缺乏基本权利,官兵不平等。
毛泽东决定,抵达永新县三湾村后,要对队伍进行一次大刀阔斧的改编。
前委扩大会议
9月29日,部队来到三湾村,毛泽东在协盛和杂货铺住下。第二天,他在杂货铺里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。
会上,毛泽东谈到三项意见:一、缩小编制,将原来的一个师缩为一个团,即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,团长陈浩,党代表何挺颖。二、建立党的各级组织和党代表制度,班、排设党小组,连建党支部,连以上设党代表,同级党组织的书记由党代表担任,拥有与军事长官同等的权力,负责党务,开展思想政治工作和群众工作。三、连队建立士兵委员会的民主制度,实行官兵平等,经济公平,破除旧军雇佣关系。
在与会人员中,毛泽东最担心的是师长余洒度。余洒度原是总指挥卢德铭的部下,卢德铭在时尚能辖制住他,自从卢德铭在芦溪牺牲后,他对毛泽东就越来越不尊重了。
果然,当毛泽东说完改编军队的想法后,余洒度提出了反对意见。他问,把一个师改编成一个团,剩下好多军官往哪儿摆呢?毛泽东说,凡是没有安排职务的军官,全部编为一个军官队,以后扩大队伍用得上。一个棘手的现实问题,轻轻松松就被毛泽东解决了,余洒度只好少数服从多数。
10月1日清早,师长余洒度召集部队在枫树坪下集合,对大家说:“现在人员减少了,部队要缩编,从一个师改编为一个团,一个团还不足,改编为两个营……”听到这里,战士们心里说不出的难过。
这时,新任团长介绍毛泽东出来讲话。当时还是小战士的谭政回忆:“人丛中走出一个又高又大的人来,头上蓄着长久未剪的头发,身上穿着一件老百姓的旧棉袄,腿上却打上一双绑腿,脚上套着一双草鞋。他以和蔼的态度、含笑的脸色,走到部队前面,登时大家笑容可掬地鼓起掌来。”
毛泽东对大家说:“同志们,敌人只是在我们后面放冷枪,这有什么了不起……大家都是娘生的,敌人他两只脚,我们也有两只脚。贺龙同志两把菜刀起家,现在当军长,带了一军人,我们现在不止两把菜刀,我们有两营人,还怕干不起来吗……没有挫折和失败,就不会有成功……参加革命,完全是自愿。现在,愿留者留,不愿留者,根据路途远近,发3至5元路费……”
讲完话后,毛泽东让部下搬来一张桌子,桌子上放着一堆大洋。一上午,只有几十人选择离队,大多数人还是心向革命。
拉不走的队伍
“支部建在连上”到底有没有用?在1928年8月发生的“八月失败”中,便见了分晓。
1928年6月,正当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蓬勃发展时,中共湖南省委派人给毛泽东和朱德带来两封信,催红军攻打湘南。朱德、陈毅只得率军出击,结果29团全部损失,28团也摇摇欲坠。此时,28团二营营长袁崇全露出叛变迹象。
部队攻打郴州时,袁崇全按兵不动。开会时,第一营党代表熊寿祺根据战士的反映,提出袁崇全有叛变嫌疑。袁崇全气得当场就要拔枪打死熊寿祺,幸亏朱德等人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惨剧。熊寿祺毫不畏惧,理直气壮地说:“这是我们营里的同志们反映的,不是我个人讲的。”
其实,陈毅也早发现袁崇全不对劲。他曾主张将袁枪毙,但宅心仁厚的朱德没有同意。后来,袁崇全主动向朱德表示了悔意,朱德仍派他率领先遣队。谁知道出发不久,袁崇全就派人送信回来说:“不杀朱德、陈毅,不回来了。”
其实,袁崇全一直在寻找机会把自己手下的6个连拉走,去投靠赣南独立七师刘士毅。二营机枪连党代表何笃才、六连党代表赵尔陆和四连连长粟裕等人发现,队伍走的方向不对。天黑宿营后,一些连、排干部也纷纷向何笃才提出这个疑问,何笃才等人决定当面质问袁崇全。正在以打麻将为名跟同伙商量叛变细节的袁崇全,面对质疑显得十分紧张,但他还是以团部有通知为名掩饰过去了。
回来的路上,何笃才等人发现所有路口都被营部换了岗哨。直觉告诉他们,袁崇全可能就要在今晚行动。于是,何笃才、粟裕等人连夜将袁崇全不能完全掌握的4个连,悄悄带回军部。
28团团长王尔琢跟袁崇全既是同学又是老乡,平时关系很好。当得知袁崇全带着两个连的队伍逃跑了之后,王尔琢痛心疾首,坚持要亲自把他追回来。跟他一同去的人说,一进村,王尔琢便大声喊:“我是王团长,是来接你们的!”袁崇全听出是他的声音,拿着枪走出屋。王尔琢让他回去,他不回,俩人吵起来,吵着吵着,袁崇全揪住王尔琢的脖子就开了枪。王尔琢牺牲的时候年仅25岁。
28团是从南昌起义走过来的主力团,如果被袁崇全带走四个步兵连、团部机炮连和迫击炮连,那损失可就大了,但袁崇全最后只将放哨的一个排骗走了。
正是因为有“支部建在连上”的制度,基层士兵才在最危急时刻选择了站在党一边。正如毛泽东所说的那样:“党代表制度,经验证明不能废除。特别是在连一级,因党的支部建设在连上,党代表更为重要。他要督促士兵委员会进行政治训练,指导民运工作,同时要担任党的支部书记。事实证明,哪一个连的党代表较好,哪一个连就较健全,而连长在政治上却不易有这样大的作用。”
支部建在连队上,基层就有了核心。各连通过组建党支部,积极培养发展新党员,使党在部队里迅速扎根。后来罗荣桓元帅在《秋收起义与我军初创时期》一文中总结说:“三湾改编,实际上是我军的新生,正是从这时开始,确立了党对军队的领导。”如果不是这样,红军“即使不被强大的敌人消灭,也只能变成流寇”。
支部建在连上
共产党人对基层党组织建设的重视,可以上溯到马克思、恩格斯时代。1848年6月,马克思、恩格斯在成立共产主义同盟时就提出,要建立一套从支部、区部、总区部到中央委员会、代表大会的组织系统,把党连成一个有机的整体。
2个月后,马克思、恩格斯在布鲁塞尔亲身实践了自己的理论,他们直接领导和参加了布鲁塞尔支部和区部的组建工作,马克思还亲自担任了支部书记一职。从此,党组织从上至下一直深入到基层,就成为共产党的优秀传统。
俄国革命时期,列宁把党组织从地方转入了军队。1920年,俄共(布)中央专门颁布了《红军基层支部细则》,明确规定红军的党组织均以连的党支部为基本单位。基层党组织在深入连队后,不论部队人数增加,还是在行军千里之外,党中央的精神都可以落实到基层连队中去。部队的凝聚力大大加强。
第一次国共合作期间,苏联红军的成功经验传到了中国。当时,共产党员都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国民党。中国共产党人仿照苏联共产党的做法,在黄埔军校和国民革命军中建起了党组织。当时,周恩来就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军任政治部主任兼第一师党代表。
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后,面对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屠杀,共产党人学会了“枪杆子里面出政权”的道理。
南昌起义时,党在起义军中成立了最高领导机构——前敌委员会。前委会下,各军、各师都建立党委,在团上建立党总支。党总支的主要任务是“管理支部生活,执行党的政策,监督军人的行动”。但是,当时党组织都设立在团一级,连队一级没有党组织,党的指示和意图不能贯彻到每一个士兵。
后来,叶剑英将军总结:“南昌起义的部队当中没有把党支部建在连上,而是把党支部建在团上。这样,党的领导就没有达到士兵,没有达到全部队,所以经不起严重的考验。”
“三湾改编”把“支部建在连上”的原则确立后,军队面貌大为改变。1929年12月的古田会议,明确规定:“每连建设一个支部,每班建设一个小组,这是红军中党的组织的重要原则之一。”
(黄加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