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体报道
5月20日,北京大学首钢医院。一位辗转北京四家三甲医院的患者刘晓燕(化名),带着多家医院不一致的诊断结果来到王丕琳的诊室,盯着报告上的“乳腺原位癌和不典型增生”几个字,反复求证:“肯定不是癌对不对”?
面对她的焦虑,王丕琳没有直接下结论,而是带她一起看病理影像,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疾病不同,一点点卸下她的心理防线。半小时后,刘晓燕突然笑出声:“原来让我失眠的‘坏东西’还没芝麻大”。
这场看似简单的交流背后,王丕琳其实是用了心理干预治疗的重塑认知疗法,解开了刘晓燕的心结,让她几个月睡不着觉的四处奔波终于落了脚。
5月14日,在采访间隙,北京大学首钢医院乳腺疾病科主任王丕琳正在诊治从广州来的病友。王宁摄
当诊断书落下:“心药”在恐惧与希望之间架一座桥
“许多肿瘤患者不是被疾病击垮的,而是被未知的恐惧吓倒的”。
当癌症诊断书落下时,很多人会像刘晓燕一样,陷入一场“心理地震”。冲击不仅要来自疾病本身,更源于“癌症=死亡”的社会认知。不能陪孩子成长、害怕成为负担、甚至开始思考死亡……这种重压常让他们陷入麻木、崩溃或逃避现实的状态。在王丕琳看来,这个阶段,医生可以通过帮助患者重塑认知、向下比较、言语暗示,让患者重塑信心。
中国抗癌协会肿瘤心理分会青年委员唐婧(左)在活动现场做心理咨询。受访者供图
中国抗癌协会肿瘤心理分会青年委员唐婧告诉记者,要注意帮助患者慢慢消化“坏消息”,将他视为一个长期相伴的特殊朋友;同时让患者恢复“控制感”,根据预估时间划分阶段、制定生活与治疗计划,将不确定转为可控的现实行动。
唐婧曾接待过一位32岁的脑胶质瘤患者张涌(化名)。他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,刚刚创业,然而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。在寻求治疗的过程中,他遇到了无数挑战。
每次的咨询中,唐婧都会陪着张涌做探讨,关于疾病的接纳,关于最坏的结果。“在你心里脑胶质瘤是什么样子的?”通过冥想的方式,唐婧帮助张涌跟疾病对话。脑中的肿瘤像一只白色的章鱼,横在张涌的大脑中,张涌跟它交流着,希望找到让肿瘤缩小的方法。
“如果半边身体瘫痪,还能接受吗?”在手术前的一次咨询中,唐婧和他一起探讨了最坏的可能性。“如果全身都不能动呢?”“如果那样,我就不活了。”张涌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家人的负担,活得没有尊严。
几天后,张涌再次出现,眼神里带着光。“哪怕坐轮椅也要活下去。”因为张涌看见了自己7岁的儿子,因为自己曾是少年时失去父亲的孩子。“只要我能在他身边,哪怕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他,他就有爸爸。”那一刻,他不再为自己而挣扎,而是为了孩子,选择充满爱地活着。
最终,他鼓起勇气面对手术。术后一个月后,他顶着还未拆线的伤口冲进咨询室:“唐老师!我还活着!”如今七年过去,唐婧欣慰地说,“我们去年还联系,他一切都好,珍惜当下,定期复查。”
5月14日下午,北京大学首钢医院乳腺疾病科主任王丕琳在查房,细心叮咛前来询问手术情况的90岁奶奶,并告知手术注意事项。王宁摄
疼痛也有温度:让治疗和人文心理干预“握手”
5月13日晚,病房静谧。35岁的张粒(化名)上午刚做完单侧乳腺癌切除手术,她平躺在床上,不吃不喝,双目无神。母亲在床边轻声询问,却得不到回应。
值班护士轻轻走近问:“是不舒服想吐吗?”张粒依旧沉默。这时,王丕琳主任走了进来,没有多言,只是牵起她的手:“来,咱们一起动一动,扭一扭。”
她一边带着张粒活动四肢,一边逗她开心:“孩子,你哪都没问题,别老想着胸有多漂亮,生活要持续翻篇。”渐渐地,张粒的眼神里多了丝“生气”。
红衣姐姐的抗癌故事被王丕琳作为榜样,鼓励着每位患者。王宁摄
王丕琳掏出手机,翻出一张照片:“你看这位红衣姐姐,笑容多灿烂!”那是她的一位患者,如今70多岁的阿姨,如果不说,很少有人可以想到她是30多年前就做了乳腺癌手术。“年轻不是岁月给的,是自己快乐挣来的。”她笑着说。病房里气氛热烈,其他乳癌病友也鼓励着:“琳姐一来,小姑娘就有信心了。”
即使35岁的张粒病情稳定、顺利治疗近8个周期,但身体的变化仍会在心理上投下浓重的阴影。唐婧表示,一些经历了多次化疗、放疗的治疗期患者,在一次次希望与失落之间徘徊,每一次复查都如同命运的审判。加之副作用带来的不适与形象改变,一些患者会陷入深深的自卑与孤独。
在患者治疗阶段,医生的角色早已超越病理与手术刀,而更多地成为陪伴者与倾听者。温柔的理解、耐心的回应、正向的心理暗示,都是照亮阴霾的微光。而群体的支持、榜样的力量,也会让患者重新找回自我与信心的桥梁。
治疗中的疼痛或许无法避免,但当它被注入理解与爱的温度,便不再是冰冷的折磨,而是通往重生路上的一次蜕变。
劫后余生的自我重建:康复期的心理互愈更动人
对于肿瘤患者来说,实现带瘤生存是他们在康复期需要面临的难题。唐婧发现,这段时期也许比治疗阶段更艰难——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身体的恢复,还有经历过风暴后的心理重建,群体的支持至关重要。
促进医患及病友之间的交流沟通、情感宣泄、进行康复指导及信息支持、鼓励患者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……,这些康复期的心理互愈常常在无声之处更动人。王丕琳的微信里存着上千位病友,手机24小时开机,她的声音成了许多人心中最安心的存在。
“琳姐,我到现在还不敢洗澡,看见伤口上的线就怕感染……”
“主任特别想念您,您的笑脸是病友的定海神针。”
一条条语音背后,是无数个孤独互愈的灵魂。她总温柔的回应:“如果不放心,就来见我!”
2025年4月,王丕琳和她的病友一起唱歌。受访者供图
定期举办的“粉红家园”活动,是王丕琳的“心理康复实验室”。在这里,由她编导、医护和病友们共同出演的情景剧《丽丽的一天》是最受欢迎的剧目。剧本浓缩了康复期患者的典型困扰:过度恐癌、夫妻关爱错位、自我认同危机……。有癌症患者最初躲在最后一排看演出,如今已能上台表演。
王丕琳向记者展示着她手机相册里的照片,往下划了好几页,满满当当的都是病友。一张张笑脸如雨后的蔷薇,柔软坚韧。
“现在笑得这么活泼,多好!刚开始可不是这样。”在王丕琳看来,当她们能笑着演绎自己的恐惧时,真正的‘痊愈’才得以实现。癌症治疗,是医患的配合。心理康复,需要整个社会的接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