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体报道
医院:北京大学首钢医院
疾病:肺癌晚期
一年前的一天,我在科里值班时接到一个电话:“你好,我想给我家老爷子做个体检,你们科有床吗?”“来吧,有床。”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,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这个病人及家属带给我太多的思考与转变。
CT提示脑转移瘤,会不会是搞错了?
老人70多岁,行动敏捷,面色红润,看起来保养得不错。他儿子一身休闲装,客气地来给老人办住院手续。安排好床位,常规检查、化验,工作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两天后,住院医生向我汇报:13床老人头颅CT考虑脑转移瘤。我的第一反应是:不可能吧,无病史,一点临床症状都没有,无阳性体征,会不会是搞错了?随后我查对姓名、年龄、住院号、检查日期,结果显示没有问题。盯着片子上的转移灶,我给患者的儿子打了电话。十几分钟后,他就赶到了。听完病情介绍,他一脸疑惑与茫然:“搞错了吧?下一步再查个什么看看能否定这个结果吗?”我说:“医学是科学,是讲究证据的,这张头颅CT我已经核查过,很准确。下一步我要寻找原发灶,看看到底原发灶出现在哪里,以便决定下一步治疗方案,老人身体情况还允许,应该及早治疗。”
家属张张嘴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十几年的从医经验,已经把我训练成严谨、讲程序的“熟练工”,也许按部就班略显没有人情味儿,但是在疾病面前,我认为必须坚持客观、理性的态度。这个病人明确诊断后,下一步要么转相关科室手术,要么转肿瘤科放化疗。
下午我陪同病人去做肺部CT,检查同我预想的结果一样,老人情况不容乐观。从CT室出来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患者的儿子,他只是木然地、机械性地说了声:“是吗……”既像疑问,又像自言自语。回病房的路上,父子俩搀扶着走在前面。父亲腰板挺直,脚步轻快,正跟儿子商量出院的事。儿子低着头,脚步迟缓,有一声没一声地应付着。看到这一幕,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。接下来的检查、会诊结果,让我和家属都深感绝望:老人是肺癌晚期,无手术指征,无放化疗指征。
“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们”
我和老人的儿子坐下来认真地谈了一次。他给我讲了老人年轻时受的罪,中年丧偶未再迎娶,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了5个孩子,以及人到老年时的独立、宽容与慈爱。最后,他恳切地说:“大夫,几天的相处让我觉得干部病房医疗水平挺高,这么快就确诊了。其实我父亲的病我也去外院咨询过不少著名专家,而且给出的建议跟咱们科提供的是一致的。但服务态度咱们科是最有人情味儿的。护士们有耐心,每天围着老人‘爷爷、大叔’地叫着,跟他开玩笑,老人非常开心,大夫们也能坐下来耐心跟家属聊聊天。其实我现在是最无助的时候,你们的倾听也是我宣泄紧张和无奈的出口。凭我的关系和条件,北京各大知名医院我都可以联系,但是今后我爸就交给你们了。我只要求一条:别让他受罪。”我注意到他连说了两个“咱们科”,说到“人情味儿”。看来他是从心里接受了内干,给了内干最大的信任。“好的,今后老人有任何不舒服,你可以直接联系我们。”这种“人情味儿”给了我感动,也让我思考着严谨的医学当中是不是也应更多些人情味儿呢。
实现老人的愿望,邀请老人去郊游
此后老人因肺部感染、脑出血,先后在我科住院。患者的儿子非常孝顺,虽然公司业务很忙,但每天不管忙到多晚都要来医院看望老人,陪他说说话。虽然老人每次都能顺利渡过难关,但精神、体力远不如前。初夏的一天,患者的儿子告诉我,老人有个心愿,就是想出去玩玩,他觉得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。当时我们科正准备春游,在评估了老人的病情与体力后,我们邀请老人和我们一起同行。认真做好一切治疗和抢救准备后,我们出发了。初夏的北京郊区绿树成荫,我们选择的度假村环境清幽,景色宜人。老人一路上不停地笑着,非常高兴。晚饭时患者的儿子由于激动,多喝了几杯。当我们把他搀进房间,老人还没有睡,坐在床边拉起儿子的手,慈祥地望着他。护士长用相机记录下这温馨的瞬间。这次远行,让我们彼此更加信任。
“大夫,快看,我爸笑了!”
入冬了,老人住院更加频繁了。春节前的几天,患者出现了呼吸衰竭,需要决定是否气管插管。看着老人垂危的样子,我第一次看到患者的儿子满脸焦急,手足无措,万分无助,我知道他是既怕老人受罪,又怕老人就这么走了,“你们拍板吧,我真的没有主意了。”我的回答是:“插管!只要还有一个办法,就不放弃。”
顺利插管后患者转入ICU病房,每天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让家属与患者见面的机会少了。老人一直没有再清醒过来。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:老人已经是晚期肿瘤,这种加强治疗是否还有必要?这个患者不存在费用问题,如果家里不富裕,我的这个决定又给家庭带来多少经济负担?所以每次探视时间,我都抽空陪家属一起去看望病人,希望有奇迹发生。转入ICU一周后的一天下午,我们去看病人。“大夫,快看,我爸笑了!”真的,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,这回是儿子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。可惜我没有留下这一瞬间。就在那一刻,所有的疑惑、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了,插管的决定是对的。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,但是家属得到极大的安慰。后来老人出现多脏器衰竭,在我的建议下家属放弃了血滤,老人平静地走了。
团队里的编外一员:患者家属
第一时间得知老人去世的消息,我给他的儿子发了一条短信:“惊闻老人驾鹤西去,不胜悲哀。老人的慈爱、善良永在我心。愿他老人家一路走好。您的孝行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基石,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。节哀。”这条短信至今还存留在他的手机里。
老人走了,但患者的儿子始终和我们干部保健科保持联系,无论是郊游还是年底聚餐等科内集体活动,他有空一定参加,俨然已经成为我们的“编外”人员。一年后的春节聚会,我们把那次春游他和老父亲的照片做成精美相册,送给了他。望着那张父亲坐在床边,拉着手,满脸笑容的照片,家属的眼眶红了,他说这是他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,是干部保健科送给他的“人情味儿”。这张照片放大后一直挂在他的办公室。